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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作品
專欄
年輕的焦慮與世代傳承

 不少人談到國際競爭,都猶記年輕時曾經意氣風發,卻隨著年長越來越不敢做夢。如此的話題,幾乎每個世代都在重複發生。面對錯綜複雜的障礙常常叫人沮喪,往往不是少數力量可以改變的;如果不是堅持某些信念,也早已放棄或隨波逐流。壞消息是這些問題不像幾年內可以解決,好消息是偉大建築師多受過惡劣環境錘鍊,對建築人不見得都是壞事;只是不可不知我們所處的挑戰,不當溫水裡的青蛙。

 
公共工程近年幾成為生人勿近的場域,我認為是問題的關鍵。環顧台灣的執業環境,不少人有上法院的痛苦經驗,想遠離公共工程(這也是促使2008年我決定勇闖大陸的原因)。有次在高鐵站巧遇公務部門鄭處長,他親切的打招呼問我為何不再到處來投標了?該處是我選擇遠離公共工程的原因之一,2006年我和當時主管處長衝突,最後由副處長(現鄭處長)出面協調才撤銷法律行動,為了尊嚴而衝突的案例實在不勝枚舉,很多人選擇吞忍。鄭處長嘆人才不願為政府服務,對機關而言是災難。自從台灣陷入無止境的藍綠政爭後,社會沒有餘力關心政治以外的事,公務員系統幾近崩解,逐漸陷入泥沼。
 
日本建築師也有抱怨其日本官僚政府不同的聲音,卻偏偏把台灣當作是樂土,稱讚台灣建築的環境,前仆後繼來到台灣參加國際比圖且大有斬獲後,如伊東豊雄等,甚至年輕一輩的藤本壯介、石上純也等,台灣看起來又沒有那麼差!?大陸也沒有想像那麼好。似乎建築師永遠在對抗其政府體制,柯比意當時談建築革命也基於如此,歐洲如此,亞洲更是如此,建築創作環境似乎都是進步緩慢,以至於各世代喊建築改革是常態。
 
彷徨的世代
彷徨不是這世代特有的,只要年輕時都曾彷徨。如果不是在大公司下有個溫暖的窩,面對做房地產、公共工程、開業,或國際競爭等,年輕建築人沒有不彷徨的。看日本年輕一代成就,會覺得焦慮;但面對大陸年輕建築師的崛起,焦慮感會更加深。台灣比較熟悉的大陸建築師仍然是50後的張永和,而60後的建築師劉家琨、王澍早已到國際競爭,王澍甚至獲得Prizker獎。前陣子大陸時代建築有一系列專欄,介紹1960、70、80後的建築師及作品,成績無不叫人吃驚,曾經是那麼落後的地方……。大陸建築師快速與國際接軌,及不斷練兵案子做不完,台灣很快會被超越。來到第8屆、2014的遠東建築獎頒獎就看到這個現象:台灣建築師獲獎的依舊是熟悉面孔,大陸則是換了一批新人獲獎。
 
有人問前輩何不把空間讓出來,讓年輕人出頭?但除非年輕人拿出真本事才能談世代交替。相較這幾年,台灣年輕建築師崛起則相對緩慢,相較于新校園運動世代。我個人認為最重要關鍵,仍是公共工程制度出了問題;公共工程舞台極為重要,當今年輕人幾乎沒有舞台,拿不到競圖,制度使然不給年輕人機會。現在競圖環境,政府聘了一堆非建築專業評審,只會看業績或量化的數字,充滿創意的年輕人無從獲得青睞,缺乏類似九二一時給年輕人機會的氛圍。老牌事務所在如此環境下仍然可以脫穎而出,所以沒問題,但如不站出來說句真心話,更改變不了現況。年輕人無法出頭天,帶入新活水,對台灣建築整體環境不利。
 
龍困淺灘現象
台灣建築界存在「龍困淺灘」現象,即很多人一開始很厲害,但到一個階段就上不去了,好像什麼事把建築師困住了。除了可能努力還不夠,我認為有兩個背後原因:公會與學校。建築過程分工極為複雜,因此必須建立制度,並不斷進行體制改革因應變化。成熟社會中建築的具體呈現,必須透過產、官、學無間的合作,不是單靠建築師與營造廠。當今公會與學校因彼此缺乏互動,甚至因為某些弊端,讓很多人對建築產生某種骯髒的印象,不能發揮影響力。公會與學校理應成為建築師打拼天下的後盾,而非包袱。
 
公會限縮自己只做保障會員權益的工作,就更像利益團體,講起話來缺乏公信力,無法對社會產生正確引導。教育制度使然,不少學校老師缺乏實務經驗,為了升等只好寫論文去;作品升等管道不暢通,等同不鼓勵老師從事實務,因此久而久之與實務脫節,很難理解實務痛點在哪裏。在西方,能成為教授多是赫赫有名的建築師;在台灣建築系與實務界脫節,學校為了考核評鑑只好聘博士,老師為了升等一昧投入SSCI,一堆博士畢業後又只能到學校教書,不斷惡性循環;可想像醫學系教授如果不看診開刀的後果。學界山頭都知道問題所在,卻為了保護自身利益漠視這種現象。孫全文老師說:「台灣可能得出現很大的衝擊,才能迫使建築教育出現大變革,這個衝擊恐怕來自于中國大陸。我們視為落後的大陸,因自認不如西方,就直接copy美國的教育與考試、執業制度,一步到位的成果,成績逐步展現;學校老師多有執業,至於老師因為執業降低教學投入的瑕疵,相信也會自我調整,但起碼方向對了。」學校得靠老師們,公會的改革也必須透過建築師自省發動,看來都還需要時間。
 
此外,我認為建築是綜合國力的表現,英國有一流如Arup等工程顧問,日本則有一流的營建技術,作為到處征戰的後盾。台灣相較則是處於技術薄弱的環境,這也多是制度造成的。在最重要的舞台公共建築領域,採購法採最低標讓營造廠無法提升,建築師迫採保守方式做設計免惹禍上身已成窠臼。國內比圖設計費偏低,聘不起好的顧問公司,無法提供設計輔助;結構技師收費偏低,也不能提升。在國內場合沒提供平常練兵機會,不會突然就變成神鬼戰士,在國際比圖時自然居於劣勢;或平常就焦頭爛額,哪來力氣投入國際比圖。這也是我認為「龍困淺灘」原因之一。
 
國家文藝獎的啟示,向陳邁先生致敬
台灣建築界需要典範,帶領走出一條新路,我所想到的第一人是陳邁先生。年輕人需要典範,作為成功學習的模式;可能是設計的啓蒙引領,也需要精神典範。很多人期待台灣出現像丹下健三這般大師的帶領,改變建築師的地位,使社會開始尊敬建築師;但像陳邁先生這樣的建築師,雖不像明星建築師般的耀眼,但因提拔後進不遺餘力而贏得敬重。陳邁先生無私,犧牲時間投入改革教育、體制的障礙,這需要不怕得罪人的勇氣。在代代傳承中,大家已同意改變體制比什麼都重要,才能真正幫助台灣建築展翅高飛,但是很少人願意捲起袖子下去做。陳邁先生獲得國家文藝獎,給了建築界鼓舞。而陳先生之後,誰來接棒呢?
 
安藤忠雄視丹下健三、伊東忠太為典範,學習的對象,更因此找到差異性與自身定位,決定用清水混凝土表現日本現代建築。不管是設計啓蒙,或無形的精神力量,人都留下足以傳承的資產。除了陳邁先生,李承寬、王大閎、潘冀、姚仁喜先生等都是建築界的典範!每個人心中那位影響我們的大師是誰?
 
向日本借鏡
日本經濟過去失落的二十年裡,公共建設投資少,少有建築比圖,或有則動不動上百家來投稿,很少年輕人有設計公共建築機會。因此最勤練武功的題目:住宅,最常見的是拿父母兄姐蓋自宅的機會,投以大量心力。因此在住宅題目,常見實驗性的作品,建立個人的立論,機會來一抓住,放大後就成為精彩的公共建築。幾乎每個建築師成長都有這樣的軌跡,留下幾個精彩的住宅作品。這些傑作多是出現在極為不好的外在環境下(或許環境不好對建築師不見得是壞事)。台灣這幾年公共建築投資變少,也會慢慢走向類似景況。但令人擔心的是,現建築系學生很少選擇住宅作為畢業設計題目,低年級的住宅訓練也零零落落,以至於基礎能力多不佳。我所參與中原建築系畢業設計教學,也和幾位老師討論到這現象,答案可能是因房地產把住宅搞臭了,住宅不再值得發揮!?
 
以日本為例,江山代有人出、英雄出少年。日本建築師是被逼才往外走出去的,和現在的台灣相較環境沒有比較好。好些建築師在35歲左右一炮而紅,成為世界知名建築師,至今仍創作旺盛如槙文彥、安藤忠雄、伊東豊雄、偎研吾、板茂、妹島和世。其中伊東學派,除了出現妹島、有平田晃九、石上純也、藤本壯介、塚本由睛等,叫人不得不記得這些年輕建築師的名字,似乎個個排隊等著要拿Priztker。伊東提拔後進不遺餘力,只要到某個成熟度,他會鼓勵出去創業,分享業務或帶著一起出去參展,幫助增加曝光率,叫人津津樂道。
 
藤森照信說建築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礎上,在建築大師胸中的丘壑書上:「通常我們看建築作品時,不會只看這件作品本身,而以傳承來看,因此很容易理解。例如妹島,如果她突然出現的話,就只是個外行人。尤其是「梅林之家」,如果這棟房子突然出現的話,就只是鐵工廠大叔做的怪東西,但在她的前面有伊東豊雄,伊東前面有磯崎新、有竹菊竹青訓和很多人。因為有這樣的傳承,所以才是正統的建築師」,如果按照這個族譜一直談,就會談到柯比意、萊特、Taut、Conder。台灣這樣的脈絡不清楚,一方面不切實際期待天才橫空出世,一方面也說明台灣建築沒有根的窘境,深度不足與無法累積,很多事曇花一現。世界變化快,永遠有新鮮事,真正可累積的資產又是什麼呢?
 
勇闖大陸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全世界的第一流人才都到大陸競爭,但台灣多數建築師卻在這個場合選擇缺席,長久鎖國的關係,忘記自己留著海島文化的血液,不敢做夢。或習慣了台灣的小確幸,但如果業務不是問題,何必選擇開創冒險?台灣人在大陸的優勢隨著時間逐漸喪失,但如果連到大陸競爭都缺乏動力,更惶論走向國際;平常沒預備,如果有一天台灣走向日本後塵,工作機會越來越少,真不知往哪裡去!套句曾光宗老師的話:或許壓力還不夠!
 
年輕人的工具早已不同,Rhino、Grasshopper參數式設計的應用,在台灣難有表現舞台,大陸則因到處蓋總部大樓,多的是機會。此外,準建站長eaGer提:為何台灣建築師不到國際競爭?這理應由姚仁喜、潘冀、黃聲遠、邱文傑先生來回答比較理想。這問題多少在抱怨年輕人的空間受到擠壓難以出頭,或期待成功的典範。但世代交替是個偽命題,除非年輕人拿出真本事,凸顯差異性才有成功的機會。
 
跨越障礙
建改社的成立為了改革執業障礙、公會、建築教育、建築師考試。建改社前身就是新校園運動合作社,強調建築人之間有共同價值,相互幫助合作才能有機會突破難關。這些橫在面前的障礙,單打獨鬥不可能面對的。
 
有作品才有發言權,沒有舞台則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有關係很好的老爸或岳父,年輕人哪來的機會?年輕人找尋自己的舞台,參加比圖、做室內設計、自己做開發等。但如果沒有知名度,拿業務談何容易,私人市場早被佔據,公共工程評選更難,或就只能選擇窩在大事務所工作。或在迷信品牌的現實環境下,參加國際競圖紅回來,這樣的路可能是選項之一,大陸有馬岩松的模式可循,只是不容易。
 
展望建築師公會、學校都需要改變,需要無私的人來主持,挑戰面前很多問題,多是來自私心作祟。猶記每個人都曾有過年輕,都在找尋突破機會,奮鬥成功的過程還歷歷在目時,但成功後豈忘記初衷?或好不容易佔據了一個山頭,豈肯給後繼者一個關愛的眼神?猶記希望建築環境更美好的初衷,恢復建築人光榮感的初衷。
 
多年前我以一篇文章「美麗新世界何時到來」,談到年輕建築師面對執業環境的彷徨與展望,當時35歲,現在已將近50歲了,雖然建改仍未真正看到曙光,只因為參與建改,面對打擊仍可感覺自己體溫的存在!看到一代比一代強,就是一種成就感,向陳邁先生致敬,並把這樣的精神傳承下去。
 
徐岩奇建築師/建改社常務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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