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奇  2003/02/08

 各位夥伴新年快樂

自災區校園重建工作告一段落至今一年半，回到自己的家鄉期待作一些貢獻，更能體會當初大夥兒共同努力衝破窠舊努力建立新制度的珍貴，因為回到建築環境的常態，更會發現事實上，台灣建築環境的改革是一條漫漫的長路，新校園運動不過是點燃了一個希望的開始。 

在新校園運動中，透過大家努力，爭取建築界期待已久的公平競圖環境、合理的工作酬勞、設計時間、最有利標等，一回到地方上仍然必須從零開始努力，即使有好的典範，不一定能改變官僚的舊思維，或者地方有一些優秀的公務人員期待突破現況，也受限於制度與法令，感受十足的無力感，要改變目前的現象，提升台灣的環境，行政制度必須做大幅度的調整。 

公共工程的素質對大眾環境教育有重要的示範作用，影響深遠，目前的制度反而鼓勵劣幣逐良幣，優秀的建築師或營造廠在這體質不良的背景，只能單點突破作出好成績，並且代價極高。 

很感嘆看到黃聲遠建築師領獎的感言，提到卻是必須跑銀行借錢經營的窘境﹔謝英俊建築師的辦公室薪水發不出來。辦公室不是缺乏業務，而是一個有使命感的團隊，想執行一個好品質的工程設計，都必須籌算到底要賠多少錢，大部分的建築師不也是遇到的類似的景況。此外，有多少好的營造廠在熱情投入災區或其他公共工程後應聲倒下。 

採購制度上的設計如果已註定建築師必須靠綁標索回扣，營造廠必須偷工減料，想盡各種方法才能生存下來，爭一口飯吃的話，何來期待提升公共工程品質。建築師界針對建築師遴選辦法、建築師酬金計算辦法、合約內容、工程發包制度等，再不提出建言與修正，這批帶領台灣設計界逐夢的優秀團隊，有些很快地就必須吹熄燈號，下一個世代的年輕人也不得不繼續隨波逐流，這是一個關鍵時刻! 

建築師公會對外必須無私的代表全體人民的福祉 (不是建築師業務)，對國家整體環境發展提出建言，提出環境改善的大方向，與政府主管營建與環境決策的單位建立理性對話的機制。對內必須教育與約制會員，建立公平競爭的機制，唾棄綁標索回扣惡習，提升專業能力，與建築師形象，再來向政府要求改善建築師的待遇與採購發包制度，豈不更具有說服力？ 

我嘗試在地方的建築師公會做努力，類似的建言被恥笑太年輕、不懂社會面，不切實際，越認識及參與公會活動後越感覺失望。地方公會月例會裡討論的議題，無非是公會還剩多少福利金，如何分錢，如何辦聯誼，有時號召要與其他技師公會搶工作，偶而發發牢騷感嘆景氣不好，會員沒業務，公會沒收入啦，然後散會。我常懷疑我是否跑錯公會？公會的功能除了無法提供會員作公平競爭的平台，也未能對環境作實質貢獻與建言，公會的功能被自己眾多的會員詬病，也無力自救。 

建築師參加公共工程競圖，不先找有力人士關說，被笑不食人間煙火。普遍相信不關說沒機會，關說還有前金後謝，爾虞我詐。競圖輸了，不服氣還罵對方有關說，害自己關說的前金付諸流水，不怪自己設計沒做好，還想有一個評審名單沒買到真可惜。到了公會月例會時，大罵社會黑暗啦。公會會員脫線的演出，已達到一種恐佈平衡。 

建築師對自己的設計都很有信心，沒有人希望輸了競圖是因為對方買票的原因。但故事又不斷上演，有財力的買票的更兇，沒財力的另闢戰場。到後來哪一個競圖案是公平的，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相信。公會事實上可以透過約制會員，及努力與政府主管機關對話，要求提升評審素質，與公信力來改善。可想而知，買票錢給了，一定必須靠回扣來填補，這種惡性循環不解決，建築師的形象與公共工程一起陪葬。 

前一陣子有位建築師前輩，於月例會時爭議會員捐助款的問題，並發文省政府民政廳與台灣省建築師公會，被扣上破壞團結帽子，後來也不了了之。我才了解，原來公會累積不少財產，其中有一部分是靠課會員設計費的稅來的。台灣省建築師公會明定事業費徵收辦法，按會員承辦設計工程造價萬分之四計算之，用作公會行政作業與其他需求，這項辦法依法向內政部報備。 

到了某些地方辦事處，不知如何又開徵了一項不樂之捐，叫會員捐助款，比例從萬分之九到十五不等，地方自訂，課稅的對象當然是有業務的建築師。建築師也必須繳交這筆費用，才可以掛號申請建照，這項辦法沒有任何合法的依據。建築師除了在該會員所屬地方辦事處繳一堆費用後，申請案件的該地方辦事處，對其它縣市建築師越區前來掛照，又收一次行政作業費，違反建築師公會自訂的辦法。 

徵收一堆不樂之捐，名義美其名用作學術研究費用途，事實上也沒見公會辦演講、展覽，教育，而是年節時發年金、平常辦聯誼、旅遊，據說以前每年分得三、四十萬是稀鬆平常的事。可想而知，一堆想坐享其成的人，與一些努力工作的人之間是多麼矛盾與衝突。我的前老闆業務非常好，他常罵公會是共產黨。翻翻所有規章，誰給地方公會課徵這些額外費用的權利，沒有!可是地方辦事處就蠻幹起來了，也一付理直氣壯的態勢，說其他辦事處收得更多。 

公會規定新加入公會者必須繳交一筆費用，於台灣省公會繳了將近八萬元，這是合法明定的。奇怪的是，各地方辦事處又另立名目，要求新會員必須繳交二、三十萬元不等，開個收據叫退休金或福利金，才得向省公會申請加入成為會員。四年前我回國後立刻加入公會，也乖乖繳了一筆費用，四年後才搞清楚為什麼我必須繳這筆費用。 

公會的前輩們認定新加入會員是為和他們分公會的財產，於是大約在民國八十三年左右，各地方辦事處紛紛自行訂定入會費收費標準，開始當作新加入會員的資格門檻，一直延續至今。當時景氣好沒人去探討其合法的問題，反正新會員一兩年就可以回收。如今的年輕人為一展抱負，也必須在這不明究裡的陋規下繳入會費才能開業執行建築師設計工作。

 很多人繳不起入會費，必須貸款借錢才能加入公會。這個繳費制度普遍存在台灣省建築師公會各地方辦事處，制度基礎是建立在壟斷的概念上，不歡迎新人來分公會的財產與分食市場。我與某位當時參與制定這辦法的資深建築師爭論這事時，回答竟是沒錯!就是這樣，不歡迎新人，聽了真叫人心寒。這筆費用，四年前向我的妹妹借貸，至今我仍無法償還完畢。 

年輕人可以嶄露頭角，是台灣擺脫威權時代，進步社會的象徵。近年來建築界優秀的年輕團隊輩出，被譽為台灣建築追夢的關鍵年代，建築界的新血在九二一新校園運動，成就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建築師公會對新人不友善與敵意的制度與社會的價值格格不入，陋習此時不改，更待何時？ 

在一片向上提升的集體力量呈現時，公會應該是扮演火車頭的角色。九二一新校園運動如火如荼展開時，建築師公會置身度外。在向政府爭取建築師合理設計費率、合理設計時間、公平競圖環境、最有利標時，不見公會有任何聲援。東勢高工案，中國時報把建築師設計費描述成各方追逐的利益大餅，建築師彷彿不勞而獲時，公會不曾代表站起來駁斥，並要求更正道歉。有些會員還惡意攻擊新校園運動搞革命，栽培一些新人，讓老建築師沒業務。難道新校園運動的核心價值與建築師公會的存在價值不同嗎？ 

公會對於促進公共議題健康化，公會會員執業環境改善，常常表現不舉、陽萎，對課不樂之捐，對後進設門檻，表現的倒是不落人後，公會的功能不彰至此，奢言提升建築師的形象與對社會作出貢獻，公會也到了一個關鍵時刻，自清自律，從自身改革做起，否則也將面臨淘汰的危機。 

現在建築師的業務不像泡沫經濟時代，糊裡糊塗的就有錢可賺。前一陣子有封e-mail提到85%的事務所無設計工作可作，這和台灣經濟不景氣、失業率高狀況類似，在埋怨的同時，我發現多數的人與外在環境的脫節，恐怕才是失業問題的關鍵，建築師界也一樣。 

很多建築師習慣性的結合地方民意代表圍標工程，拿回扣、給紅包，當這條路走不通時，恨不得將攔路者除之而後快，然後呢？大環境沒改變，公平機制沒建立，自己是受害者，其他建築師是受害者，老百姓也是受害者，沒有人受益。 

有一位台南縣的建築師，公開埋怨台南縣政府最近發包設計業務，竟然向嘉義市學習(據說有位建築師仁兄以0.75%費率承攬嘉義市公共工程設計)，以最低標比價方式進行徵選建築師。順便諷刺台南縣曾旭正副縣長的努力白費，我聽到時不禁感嘆，不就是這些人在外面造謠放話傷人，才讓曾旭正副縣長的改革工作，未竟完成便辭職，然後呢？所有的事情回到原點，我不相信有人會因此受益。持續的惡性競爭，再靠綁標拿回扣，想賺錢的真賺到錢嗎？ 

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努力，美麗的新世界才能到來，我們是否應該再一次號召改革的力量，聚集起來要求持續改革？從自己所屬的建築師公會改革起，自清自率建立良好的形象，才能要求政府修改相關法令，並落實在各級機關的執行面上。 

新校園運動是台灣建築史上，首次的建築師集體自醒運動，在台灣發生九二一地震後，共同表達這塊土地的熱愛，與向舊思維說不的開始，對我們這個年輕的事務所與所有堅持理想的團隊意義非凡，影響深遠。 

我一直深信堅持理想的道路一定是康莊大道，只不過比較慢而已。我們辦公室回到台南正式落腳後，繼續執行廣英國小二期工程，也陸續贏得許多的競圖，台南藝術學院學生宿舍，台南縣歸仁紅瓦厝國小等工作，辦公室從一人成長到七人的事務所，逐漸完成了一些好設計，也不斷的受邀執行重要的公共工程。雖然辦公室持續在借錢與還錢的壓力環境下爭扎，也終於看到了建築師期待的尊嚴。 

謝謝新校園運動背後所有的推手，給我這樣一個年輕人機會，一展報負，並且看到盼望。同時我也認識一些才華洋溢的年輕人，多數苦無機會或受壓抑，也在等候盼望。我們都有責任，為下一世代的優秀的建築人鋪路，與為這塊土地作出更高瞻遠矚的貢獻。各位夥伴和推手們，我們再聚集火力支援，不要冷卻了當初的熱情好嗎？改革才剛開始呢!

再翻翻TA 10/2002 台灣建築追夢的關鍵年代的專刊文章內，其中年輕人的定義指的是對理想性執著的一群人，心有戚戚焉，願我到七十歲時仍像現在這麼年輕，共勉之。